如果你想像村上春树一样能写,首先你得学学“钱德勒方法”(3)
不过,这一点倒是和此前流行的侦探小说大异其趣,即以《福尔摩斯探案集》为例,其结尾无非是坏人伏法,好人得救而已。而钱德勒的小说中不仅好人和坏人是难以辨别的,其结果也是开放的。马洛常常因同情作案者而放走作案者,其实,对此他是很痛心的。而正是从这种痛心疾首中,我们发现了一个新型颇有人情味的侦探,他的能力并不比我们高多少,他也有和我们一样的情感,只是从事的工作和我们有所不同。他孤独,有同情心,却不被人理解,但他并不因此而悔恨交加,他独自承担这一切,而不像总是聪明过人的福尔摩斯那样,对着情商远高于智商的华生医生洋洋得意地说个不停。
这也就是村上所言的“钱德勒的方法”中的一个最重要的特点,即在他的小说中,他的主人公都是“孤独”,但却一直在“追寻一种体面的生活”的城市人。这点应该对村上启发最大,因为村上的绝大多数小说的主人公都是这样的类型,并且像马洛一样经常细细品尝自己的孤独,并享受自己的孤独。这显然是钱德勒的小说跻身于美国纯文学的殿堂,并被别的很多纯文学作家,如T.S.艾略特,萨姆塞特.毛姆,尤金.奥尼尔等人,开句玩笑,包括我自己所承认的真正原因。可以预测,这个名单在将来还会加长。
从中可以看出,侦探小说作为一种比较通俗的小说文体形式,它不仅可以给纯文学的小说提供叙事的手段,也可以给纯文学提供远比批评家所想象的要丰富的多的东西。
对于这一点,我觉得需要额外解释一下,我这么说,并不是贬低或者否定批评家的判断。因为作为一个作家,同时,也身为学者,我深知,作家和批评家对小说的判断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是不一样的,作家心目中的文学经典和批评家心目中的文学经典也是有差别的,虽然这个差别并不像想象的那么大,但也足可造成双方意见的分歧。这是因为,很多时候,作家是从技术上着眼来对一部小说的价值进行判断的,而批评家则更多地从思想或其他的方面来进行判断,而真正既能在思想上同时又能在艺术上做出杰出贡献的作家并不像大家想象的那么多。
所以,出现这种分歧也丝毫不为怪了。严格说来,钱德勒并不是一个有类于诺贝尔评奖委员会每年在获奖作家颁奖辞里所描述的伟大的作家,如曾和他一起在好莱坞写剧本谋生,并且为他打过下手的威廉.福克纳,获得的批评家的赞誉就远比他要多,但是在对后进作家的启发上,和福克纳相比,他却不遑多让。有时候,大作家在叙事艺术上的贡献其实并不比那些小作家大。而大作家之所以为大作家,除了叙事的技艺的高超外,更重要的显然是其揭露和开凿人性的深度的能力的卓尔不群。所谓寸有所长,尺有所短,即为此意。而我们常谈的欧.亨利式的结尾,博尔赫斯的“叙事迷宫”也是和“钱德勒的方法”相类的东西。
在谈完钱德勒的文学事功之后,为增添拙文的吸引力,不妨再谈一下他的文学之外的私人生活。谈起他的私生活,少不了要谈,也是非谈不可的一件事便是他和那位大了她18岁的妻子茜茜(Cissy Chandler)的风流韵事。茜茜其实是钱德勒朋友的妻子,因为钱德勒与其产生感情,三人经过友好协商后,茜茜与前夫分手,1924年她与钱德勒结婚时自称43岁,比钱德勒大8岁,实际上她已经53岁,足足比钱德勒大了18岁。而钱德勒并不知情。
一些无良书商就是凭着这一点而大作文章,希望能够多卖几本钱德勒的书,殊不知恰恰暴露了自己的无聊和肤浅。显然,如果只从年龄上看,我们一定会觉得两人的结合荒谬不已,可只要你是个男人,而又恰好看过茜茜的那时候的照片,哪怕是只看一眼,相信你无论如何都会觉得钱德勒的选择是正确的。
她的确美若天仙,当我第一次在加州大学圣地亚哥分校的图书馆里看到一本钱德勒的传记(Frank Macshane, The Life Of Raymond Chandler, E.P.Dutton & Co., Inc.1976)中的茜茜的照片时,因为怕自己被迷住,我甚至都不敢看第二眼。更何况茜茜来自文化大都会纽约,会弹钢琴,做过模特,这在当时还是文化沙漠的加州,可谓是空谷幽兰,与当地的土著女孩相比,更是增添了无穷魅力。而且,她有很高的文学修养,钱德勒写好东西后,她都会阅读并提出中肯的意见,或者这也是马洛少有艳遇的一个原因。